2008年1月
时间：古代。
人物：灵芝，知县，衙役张千。
地点：知县衙门大堂上。
【幕启。堂上有一张长桌，桌后有一把椅子。
【知县满面春风地上。
知县：（念）昨夜灯花俏，
分明是好兆。
今朝才拂晓，
财神把门敲。
（唱）常言道，牛吃稻柴鸭吃谷，
烂泥菩萨住瓦屋。
老爷我，有福之人不用忙，
大清早，一头肥猪就进了屋！
（白）噢，你们说，堂堂知县老爷怎么养起猪来了？不是的——
（唱）只为夫人有吩咐，
岳父要把寿来祝。
她要我，借此机会献孝心，
办他寿筵七八桌。
枕边风，如圣旨，
我这里，连忙照办细呀细斟酌。
灵机一动生妙计，
街上就把花猪捉！
（白）来人哪！
【衙役上。
知县：张千，那头猪现在情况如何？
衙役：回老爷，那头猪被绑着丢在廊下，不断哼哼。老爷，我在担心它的主人会找上门来，我看不如……
知县：“不如”什么，我叫你来，就是要先下手为强，（示意杀猪）马上把它杀掉！
衙役：啊？
知县：快传令下去，立即将它宰杀！
衙役：老爷，我看……
知县：还看什么！大胆奴才，还不快去！
衙役：（无奈）是，老爷。（下）
【幕后传来猪叫声，杀猪声。
知县：嘻嘻！杀了好，杀了好！
【喜滋滋地坐下，捧读《唐诗》：
（念）“……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前堂传来击鼓声。
知县：（惊起）哎呀不好，张千！（衙役急上）快去看看，谁在鸣冤？
衙役：是！
知县：等等，若是寻猪的，轰他出去！
衙役：是！（下，复上）回老爷，是个女人，听她口气，象是家里丢了什么人！
知县：哦，让她进来！
衙役：传击鼓人上堂——
【灵芝上。
灵芝：民女见过老爷——
知县：为何鸣冤？
灵芝：民女家阿花被人绑架，求老爷为民女作主！
知县：哦，是绑架案。（旁白）这几天上司要来视察，若是破得此案，在上司面前也有光采。（整理衣冠）来人，升堂！
衙役：升堂——
灵芝：（下跪）民妇灵芝见过大人！
知县：民妇灵芝，你把案情再讲一遍！
灵芝：民妇家的阿花，清晨遭强徒绑架劫走！
知县：在本县治内，竟有此事？
灵芝：绝无虚假！
知县：这阿花，可是你的骨肉？
灵芝：不是骨肉，胜似骨肉！
知县：此话怎讲？你起来说。
灵芝：（站起）大老爷啊，这阿花——
（唱）是我心头的一砣肉，
全凭辛苦来养成。
一日三餐我亲手喂，
口味搭配讲养份。
白日操心夜惦记，
冷防风寒热驱蚊。
祛除百病勤看顾，
耗尽了心血费尽了神！
知县：（点头）养育儿女之难，可想而知！
灵芝：（唱）可怜今日遭厄运，
天落横祸降在身 。
绳捆索绑遭强横，
横拽竖拖在埃尘！
知县：（拍案）如此强徒，可恶可恨！你放心，（翘起大拇指示后屏）本县明镜高悬，明察秋毫，爱民如子，一定为你作主！
灵芝：谢老爷！
知县：呣。那么，你可有强人线索呢？
灵芝：有，有！有人看见绑架人，将阿花带进了你这衙门！
知县：（诧异）不可能吧？我这县衙乃是圣洁之处，清明地界，怎么会有歹徒绑架了人家儿女进入内衙呢？
衙役：（点头，旁白）嘿，猪的主人找上门来喽！（对灵芝）对呀大嫂，歹徒是不会绑架了你的女儿进来的，（暗示后堂）你看衙门就这么大，怎么藏得下歹徒呢？
灵芝：民女要求到里面找一找！
知县：咳，不会有的，不会有的！
衙役：启禀老爷，既然这位大嫂有怀疑，何不让她亲自找一找？
知县：唔，说的也是。这么吧，你领着她去后堂查看一下，让她见识见识本衙的清白！
衙役：是。（对灵芝）走吧。
灵芝：谢老爷！（随衙役下）
知县：嘿，这些人哪，空穴来风，庸人自扰，可恼呀可恼！（悠然坐下）
【灵芝，衙役上。
知县：怎么样，没有发现你家阿花吧？
灵芝：（拭泪，悲怆地）大老爷啊，我那阿花，它﹑它——
（唱）僵卧不动在伙房，
鼻息已无眼不闭，
鲜血淋漓洒一地，
眼看已经断了气！
（恸哭，愤怒）阿花，我可怜的阿花，给你们活活弄死了！
知县：啊？
衙役：（悄声）老爷，她说的阿花，就是我们早上抓进来的那头大花猪！
知县：哦——（窘）原来你说的阿花不是人，是一头猪！
灵芝：老爷，我家阿花死得不明不白，死得好冤哪！求老爷作主！
知县：这个……嗳，若是人命，本老爷可以审理，这阿花是头猪……
灵芝：是猪又怎么样？鲜鲜活活的一头猪，今天它死在这里，说明凶手就在县衙，民妇要求老爷作主，惩办凶手！
（唱）老爷你刚才还承诺，
愿为小民把主作，
就请你明察秋毫张正义，
保护良善惩腐恶！
知县：（语塞）这个，（倒吸一口气）咦，这个——
（唱）这个妇人不简单，
我倒要小心谨慎善对待，
善对待，只为保住那口猪，
但愿能，吓吓骗骗骗骗吓吓蒙过关。
（白）张千，给这位大嫂看座！
衙役：是。（下，端一张椅子上）大嫂请坐！
灵芝：谢老爷。（坐）
知县：大嫂，你可看见绑架你家阿花的人？
灵芝：我没看见，有人看见了，是他们告诉我的。
知县：那是谁？
灵芝：是你衙门里的人!
知县：咳，怎么可能呢？灵芝大嫂，有道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不要听他们瞎讲。
灵芝：老爷，这不是瞎讲，好几个人都是这么讲的。
知县：哦，这……那他们有没有说那公差的长相是什么样的？
【灵芝逼视知县，知县心虚，佯作整衣冠，以袖遮面。
灵芝：他们说，那公人跟你老爷一般高大。
知县：放肆，总不成是怀疑我吧？
灵芝：民妇不敢。那模样跟他十分相像。（打量衙役，衙役惭愧，背转身去）启禀老爷，绑架阿花的，正是这位大哥！
知县：是他？不会是人家看错了？张千，你说是也不是？（暗示衙役抵赖）
衙役：（胆怯地）老爷，这么多人都看见了，小的就赖不掉了。
知县：混帐东西，你这么一承认，老爷我就棘手了！（思忖）
（唱）这个女人有主张，
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灵芝：（唱）他好似一只大馋猫，
贪心想把大鱼吞！
衙役：（唱）张千本是农家子，
她的遭遇我同情深。
知县：（唱）我这里，摆出官威把她吓，
强龙要压她曲蟮身！
灵芝：（唱）任凭他，威风显赫脸铁青，
我定要，巧与周旋决不让他得分寸！
衙役：（唱）张千我，得方便处且方便，
休让人，背后指戳担骂名。
知县：哼哼！
（唱）一介农妇好大胆，
竟敢公堂乱指认，
你目无法纪无尊长，
不怕我老爷用大刑！
（一拍惊堂木）张千，她再胡说，大刑伺候！
灵芝：慢！
（唱）老爷你休要太张狂，
吓唬民妇你滥加刑，
有道是，有理天下能走遍，
无理寸步也难行，
我这里，还有人证可证明：
目睹绑猪有几十人，
他们个个肯指证，
你若有半点不相信，
我立即去把他们叫进门！
知县：喔，有这么多证人？那就……噢，那就不谈了。我看这样吧，本老爷公事繁忙，还得迎接上峰，你这事我改日再说吧！（离座）张千，退堂！
灵芝：不行，你今天不把这案审理清，我不会让你退堂！
（唱）今天你不分黑与白，
我坐守公堂到天明；
明天你不判是与非，
我躺在公堂到鸡鸣；
你三天理不清这案件，
我摘下你这“秋毫”与“明镜”！
（索性一跃坐上长桌，白）姑奶奶今天就不走了！
知县：（吃惊）唷，碰着钉头了。（色厉内荏）好个泼妇，竟敢咆哮公堂，张千，给我把她轰出去！
灵芝：（豁出去）你敢！你把我轰出去，我立即叫齐乡亲，围困你这衙门，三天三夜不散，五日五夜不走，看你如何交待！
知县：你！（急，团团转，一时想不出法子）
衙役：（悄声）老爷，这几天上峰说来就来，万一被他撞上了，那就不好看了。不如……（与知县耳语，知县点头）
知县：嘿嘿，灵芝大嫂，你真是快人快语，本老爷就是喜欢你这样的直性子。下来，下来，我们重新商量，好不好？
灵芝：老爷，我问你，你今天这案是审还是不审？
知县：审，继续审！
【灵芝跳下桌子，知县殷勤地请她在椅子上坐好。
知县：（清清嗓子）咳，咳，（对衙役）大胆奴才，你是如何绑架这阿花，呃，花猪的？从实招来！
衙役：是，老爷。
（唱）小人一早去出巡，
正看见那头花猪把食寻，
我一索捆绑拉着走，
把它拖进了县衙门。
灵芝： （唱）你单身一人势力弱，
肯定还有人接应，
此人姓甚名是谁，
公堂上面要说说清。
衙役：（点头）是，大嫂。
（接唱）接应之人有一个，
正是老爷他，他……（知县：“啊哼！”）
派来的一个人！
灵芝：这人是谁？
衙役：他是，他是……（目视知县，又低头）
知县：（尴尬，周旋）灵芝大嫂，畜牲么，总是要死的，你的猪既已死了，就不必再追究什么凶手，什么接应人了。
灵芝：不行。老爷，民妇家里养大一头猪，吃尽千辛万苦，难道就这样算了？
知县：依你之见呢？
灵芝：民妇要求赔偿！
知县：赔偿？（旁白）这倒也好，赔她一点，多少好赚点。（对灵芝）好，本县作主，赔偿你银子三钱。
灵芝：老爷，三钱银子只好抵一只猪耳朵！
知县：（吃惊）啊，这么贵？不就是区区一头猪嘛！
灵芝：老爷——
（唱） 莫道区区一头猪，
农家眼里胜金宝，
且不说，农民平日少荤腥，
猪肉是，难得美味与佳肴，
若逢过年杀头猪，
喜煞全村老与少。
也不说，它的毛，可制刷，
它的皮，做皮袄，
它的胆，可入药，
它的骨，
补钙补虚把汤熬；
就是那，臭烘烘的猪粪便，
也是农家第一宝，（知县、衙役：啊？）
庄稼一枝花，
全靠这当家的好肥料！（知县、衙役：噢！）
更何况，阿花是我心头肉，
你杀它，就是往我心头戳一刀！（知县：死也死了，这话就不提了！）
你若要赔猪论价钱，
我就要，要，要……（知县：要多少？）
十两银子不能少！
知县：十两！（倒吸一口气）一头猪要赔十两银子，十两银子到集市上好买十头猪哪，我的天！（对灵芝）嘿嘿，我说大嫂，这十两银子不要说是他，就是我也一时拿不出啊！
灵芝：这么说，老爷你不肯赔了？
知县：赔不起赔不起！（挠头，忽然想起，旁白）嗳，只要咬住这猪是违反了规定的，不就可以打发她了吗？（对灵芝）我说灵芝大嫂，你这猪是违反了禁令的，你知道不知道？
灵芝：违反禁令？
知县：对呀，猪么，应该养在家里的，你说，它怎么走到街道上来了呢？
灵芝：（分辩）老爷，民妇清早起来忙着挑猪灰，猪圈栏一开，它就出来了……
知县：（打断）不管怎么说，你这猪是有错的，本县宽大为怀，处理了你的猪，就不追究你的责任了。
灵芝：老爷，你这么一说，我就不要求惩办这位大哥了。
知县：（一喜）真的？
灵芝：我也不要求赔偿了。
知县：更好，更好。（对衙役）你看，到底是厚道人，一说她就明白了。唉，我怎么不早点说呢！（对灵芝）本老爷赦你无罪，你就放心回家去吧！
灵芝：谢老爷。民妇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知县：要求？（警觉）什么要求？
灵芝：老爷，你既不惩办凶手又不赔偿，这个要求你一定得答应。
知县：只要你一不是要求惩办凶手，二不是要求赔偿钱财，这个要求本老爷可以考虑。
灵芝：多谢大老爷，我的要求是——
（唱）我的猪，犯了禁，
遭伏法，理应当，
（知县插话：知错就好！）
民妇要，把它的遗体领回去，
不枉养育它一场！
知县：（自语）嗯，这叫领尸。嗳，不对呀，这猪，若是被她领去了，我的如意算盘不是又落空了吗？
（唱）这个要求太离奇，
让我一听急断肠，
若是我来答应她，
岂不是煮熟的鸭子飞天上！
（白）大嫂，你这个要求，本老爷不能答应。
灵芝：为什么？
知县：嘿嘿，这个猪是因为违反规定才把它宰杀的，所以它是一头犯猪，犯猪就只好由官府没收。
灵芝：岂有此理，老爷！
（唱）自古律法有规定，
纵然是，弥天大罪受极刑，
罪犯伏法命归阴，
尸身还得由家人领。
我这猪，就算它是违禁令。
被宰身死纵该应，
我领尸身回家转，
合法合理又合常心！
知县：（唱）只怪我老爷太宽容，
生就一颗慈悲心。
你的猪，犯了禁，
不追究主人已留情，
怎容你得了九寸还进一尺，
胡缠蛮搅再把理由寻！
灵芝：老爷，这么说你不让领这猪尸啰？
知县：不领！
灵芝：真的不让领？
知县：本老爷绝不让你领去！
灵芝：好，老爷你听着！
（唱）猪犯罪古往今来称稀奇，
被宰杀拒领尸更属天下大荒唐，
民妇我粗读书也知律法，
治百姓安国家法为纪纲。
自古来乱臣贼子命丧法场，
皇上爷尚许家人领尸回家乡，
更何况无知牲畜不知法，
遭宰杀主家领已自心伤，
老爷你若是不准领猪尸，
（白）我定要——
知县：（担心）定要怎样？
灵芝：（接唱）上告你藐视国法知法犯法乱纲常！
知县：你，你到哪儿去告？
灵芝：（接唱）我不去京城不去府里，
就守在你这县大堂，
但等那长官进衙门，
拦轿告状喊冤枉！
知县：（惊）杀手锏！若是我这讹猪之事让上司知晓，我这乌纱帽岂不化为灰烟！
衙役：（提示）老爷——
知县：这，我也知道，可是这女人……唉！
衙役：老爷，我看你就难得糊涂一次，放手算了。
知县：放手算了？你说说轻松，老爷我费了多少心思！
衙役：是的老爷，可是，万一……（耳语，知县一惊一咋）
知县：（怏怏地，唱）我以为，天落横财一口猪，
不料想，这是棘手一刺藜，
吞不下又吐不出，
梗在我的喉咙里；
又只道，哄哄吓吓能如愿，
却不料，这女人难哄难骗又难欺，
为避免，事情闹大上司怒，
罢罢罢，我还是鸬鹚吐出大鲤鱼！
（白）张千，拿纸来！（批示，交衙役）
衙役：民妇灵芝听了：（念）本县抓得违犯禁令之猪一口，今已依法宰杀，着猪主全尸领回！
灵芝：（旁白）早该如此。谢老爷！
知县：（酸酸地）这回，你该满意了吧？
灵芝：满意？哎呀老爷，民妇还有一点不满意。
知县：又来了。本老爷宽宏大量，你就说吧！
灵芝：好，民妇就说了——
（唱）多谢老爷来施恩，
让我领回死猪一条。
可就是，灵芝虽是农家妇，
毕竟是，妇道人家力气小，
这猪儿，活着赶它不费力，
如今死重似沙包。
民妇我，再提一个要求小又小。
知县：（吃惊）还有要求啊？
灵芝：（接唱）请老爷派人帮我扛一遭。
知县：啊，老爷这里就我们两个男子，难道要本老爷亲自为你扛？
灵芝：老爷你替我扛？（行礼）民妇这里先谢了！
（唱）常言道公门里面好修行，
若要民安官先清。
老爷你，若能帮我把猪扛，
就是积德来修行；
你若帮我把猪扛，
赢得美名令人敬；
你若帮我把猪扛，
上司听见也欢欣。
知县：（动心）唔，道理倒也不错。
衙役：老爷，我看，我们就帮她扛一扛吧。
知县：（为难）只是，老爷我自出娘胎，肩未挑担手未提篮。
衙役：关键时刻，小的为老爷多负担一点就是了。
知县：（无奈）唉，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罢了罢了，灵芝，噢，灵芝大嫂，你前头带路吧！
灵芝：谢老爷！（知县、衙役下，灵芝随下）
【三人复上，灵芝在前，知县、衙役扛着猪，一前一后，一高一矮，知县一步一瘸很是狼狈。
知县：（念）昨夜灯花俏，
原来非好兆；
衙役：（念）死猪肩上扛，
一路惹人笑！
【切光。
【幕落。
(2008年获江苏省戏剧家协会小戏小品大赛入围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