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2月
时间：当代，一个春日的上午
人物：张市长，女，40多岁（张）
王太昌，男，50多岁，市绿化科科长（王）
李小蓬，男，25岁，护林员（李）
地点：某山地的高坡上
场景：天幕上一片荒凉的山地，山地上稀稀疏疏地种着一些树。
【在单调的雀鸟声中幕启。
【王手提一把铁铲，匆匆地上。
王：（唱） 春风拂面菜花黄，
又是一年植树忙，
忙忙忙，忙忙忙，
忙坏了我绿化科长王太昌！
【李急急上。
李：娘舅，娘舅！
王：工作时间，叫职务！
李：噢，王科长。
王：什么事? 哇啦哇啦？
李：王科长，不得了啦！
王：出了什么事？
李：（急急地）刚才，我检查昨天种下去的树，发现被人偷了！
王：（意外）什么？昨天种的树，被人偷了？
李：是啊！
王：这还了得！破坏绿化是有罪的，要查！一定要查！小蓬，你是护林员，赶快报告派出所！
李：是！（取出手机拨号）
王：等等！被偷掉的是哪里的树？
李：那边西山坡的。
王：喔，西山坡的，偷掉多少？
李：十棵。
王：十棵？！
李：让我赶快报告派出所！（欲打手机）
王：小蓬，别打了。
李：为什么？
王：十棵树苗嘛，别大惊小怪。
李：什么？娘舅，喔不，王科长，你说我是大惊小怪？
王：告诉你把，那十棵树，不是被“偷”掉的。
李：不是偷掉的？那种下去的树到哪里去了?
王：有人借了。
李：借了？不经过我护林员同意，随便拔树就是偷，不行，我还是要报告派出所！（又拨手机）
王：（忙制止）嗳嗳嗳，你听我说嘛。那十棵树，是我借的。
李：（吃惊）啊，说了半天，原来这十棵树，还是你绿化科长偷的！
王：偷，偷，多难听。小蓬，事情是这样的，昨天，市里新来了一位张市长，她今天要到这里来种树，可我手头没有树苗，就——
李：你就拆东墙补西墙了！
王：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李：这不是办法不办法的问题，这是做秀，这是作假，这是……
王：好了好了，别乱说了。小蓬，市长种树，你看种在什么地方好？
李：（指台左）种在这里。
王：（看了一看）这里不行，地势太低，市长站在这里，照起相来，形象不高大。
李：（又指台右）那么，种在那里。
王：（又看了看）那里更不行，你看那背景荒秃秃一片，如果照相，会暴露我们的绿化缺陷！
李：这里不行，那里不行，那么你看种在哪里呢？
王：（仔细观察了一转）我看种在这里好，这里地势高，阳光又充足，背后还有一排松树作背景，无论电视摄像还是照相，效果一定好！对，就定在这里！小蓬，铲子给你——（递过铲子）
李：铲子给我做什么？
王：给市长挖坑呀！
李：啊，领导来种树，要我给他挖坑？
王：小蓬，你看到过哪位市长种树是自己挖坑的？还不是我们挖好坑，把树苗放进坑里，然后——
李：然后市长铲几铲土，浇几勺水，拍几个镜头——
王：对，不错！
李：那叫种树吗？
（唱） 年年种树年年忙，
年年都要来市长，
照例市长种树是好事，
带头绿化树榜样；
可如今市长种树做做样，
植树绿化走过场，
上梁不正下梁歪，
不少干部装装腔。
这样的绿化不会绿，
这样的植树白白忙！
王： （唱） 李小蓬你年纪轻，
没有经过风和浪，
世上的事情你不懂，
乱说乱话要惹祸殃，
今后说话要想想，
不能乱放机关枪。
你舅舅风风雨雨几十年，
总算混到一个“长”，
总结经验有一条，
时时掌握大方向，
那就是上面的闲话要认真听，
领导就是你爹娘！
李：舅舅，你——
王：好了好了，（看了看表）市长快来了，你快挖坑吧！
李：（不情愿）我不挖！
王：（严肃地）李小蓬，论辈分我是你的娘舅，论职务我是你的领导，挖坑是本科长交给你的任务！马上动手挖，要挖得深，听明白没有？
李：（无奈，没好气地）听明白了！
王：我去准备浇树的水。（下）
【李气鼓鼓地挖坑。
【张肩扛铁铲风尘仆仆地上。
张：（打量四周），这儿就是 “南坡”吗？（狐疑）不对啊，听介绍南坡是机关干部的绿化地带，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
（唱） 人说这是绿化带，
眼前景致却萧杀，
春风已催野花发，
风沙却在摧嫩芽。
常见报道赞绿化，
各部门，汇报会上也自夸。
按理说，年年绿化年年抓，
应该是，绿树成林接天涯，
却为何，放眼植被散似沙，
荒坡依旧裸砂石？
【张边走边想，走近李，李不经意挥洒出的泥土撒在张的身上。
张：哎哟——
李：噢，对不起对不起，大嫂，我不是故意的。
张：（拍打）不要紧。怎么，你一个人在种树啊？
李：种树？嘿，种树我还没有资格呢，我这是挖坑！
张：挖坑不就是种树吗？
李：挖坑是挖坑，种树是种树，两回事！我只有挖坑的权利，种树是人家种的！
张：什么意思？
李：这叫做群众挖好坑，领导来种树！
张：领导？哪个领导？
李：嘿嘿，张市长呗。
张：哪个张市长？
李：就是那个新来的张市长！
张：哦！是张市长叫你挖的坑？
李：不，是王科长叫我给张市长挖的坑！
张：喔，过去领导来种树，都是你们挖的坑吗？
李：都是——（警惕地）你是什么人？
张：（扬了扬铁铲）我跟你一样，是为种树绿化挖坑的人！
李：唔，大嫂，你也是挖坑的人！说实话，我对那些领导来种树，实在看不惯。
张：有啥看不惯，说说看。
李： （唱） 赵书记，来种树，
旗号标语带上岗，
又是录像又照相，
拍完镜头就退场！
张：还有呢？
李： （唱） 钱市长，来种树，
脚上皮鞋锃锃亮，
手中铁铲挥三挥，
叫声“OK”就停当。
张：不像话！
李： （唱） 孙部长，来种树，
嘴里含着口香糖，
树苗旁边转三转，
肩扛钓竿就奔鱼塘！
张：竟有这种事？
李： （唱） 李主任，来种树，
前呼后拥一大帮，
人家干得满头汗，
他在树下乘阴凉！
大嫂啊，
请你说说心里话，
这种做法当不当？
张： （唱） 这种做法很不当，
应该批评不能来原谅，
领导种树是份内事，
不能装装门面做做样，
领导来种树，
必须自己挖泥坑，
领导来种树，
必须自己下树秧，
领导来种树，
必须自己浇水浆，
领导来种树，
必须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和群众种树一个样！
李：大嫂，你说得太好了。隔壁县的领导就是这样的，你看他们遍地绿油油，瓜果满山头，袋里钞票满，脸上笑呵呵，多好啊！
张：我们也会这样的。
李：要是你当市长就好了，可惜跟我一样，你也是个挖坑的。
张：挖坑的就挖坑的，来，我们一起挖坑！
【[两人一起挖坑。
【王拎着一桶水上。
王：小蓬，坑挖好了没有？
李：挖好了五个。
王：（不满地）我说李小蓬啊，挖到现在怎么只挖了一半？
李：这里的土硬，难挖！
王：难挖，难挖，是铁板也不止挖五个！
张：（一边埋头挖坑，一边说）那你来挖挖看。
王：你是什么人，敢对我这样说话？
张：我是挖坑的！
王：你昏了头啦！（立到张身旁）
张：（抬起头）王太昌同志！
王：喔，是张市长！（顿时弯腰弓背像哈巴狗）
李：啊？她是张市长？
王：张市长，（尴尬地）我——
张：你是市绿化科王科长！
王：不不，是老王！老王!
张：噢，老王同志，我要种的树呢？
王：在那边，那边，早准备好了。嗳，张市长！电视台的记者呢？
张：种几棵树，要电视台记者来干什么？
王：怕电视啊，照相啊！
张：怕电视，照相有什么用啊？
王：在报纸上电视里宣传啊！这叫领导一动，群众激动，大家行动，马到成功！
张：喔唷，想不到我们的王科长顺口溜这么好！
（唱） 刚才我听小李讲，
领导种树你最忙，
精心服务一项项，
准备了树苗还要挖好坑。
王： （唱） 因为领导工作忙，
植树又添工作量，
带头绿化树榜样，
提供方便理应当。
张： （唱） 可是你办事欠思量，
提供服务太周详。
领导植树本平常，
不是什么树榜样，
绿化造林利家乡，
而是做好带头羊，
领导种树不能唱假戏，
要种就是要种像。
老王啊，请你放眼看一看，
这坡上，为什么年年绿化至今仍荒凉？
老王啊，请你静心想一想，
这荒凉的原因在何方？
王：张市长，我检讨。
张：这也不能全怪你，我是说，你这样做，助长了一些领导的不正之风。
李：对，张市长。不过，我也要为娘舅，喔不，我们的王科长讲一句话，他这样做也是没有办法啊！
张：那你的意见是——
李：关键在领导！
张：对，关键在领导！你说到点子上了！从今以后，我要定一个规矩：每个市级领导每年种树十棵，管好十棵， 成活十棵！
李：那一般机关干部呢？
张：跟领导一样，也是每人每年十棵！
李：这样，我们的绿化就有希望了！
王：张市长，今天你是来私行察访的？
张：不！（举起铲子）我是来种树的！来，我们一起种树。
李：张市长，我还想说一件事。
张：什么事？你说。
李：这些树本来是种在西山坡的。
张：那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王：是我拔过来的。
李：因为你今天要来种树，王科长没有树苗，就——
王：我检讨，我检讨！
张：不要先检讨，快把这树种下去。
王：对，种树，种树。
张：不过，这树不能种在这里。
王：种在哪里？
张：哪里拔的，就种回到哪里去。
李：张市长，你把我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张：走，种树去！
【三人下。
【幕落。
——剧终
（刊于江苏《文化新世纪》2009第一期，获第六届中国戏剧文学奖二等奖）
